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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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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雅大膽的言論,在南華寺掀起一輪風波。她並不在乎會有多少人相信自己的話,因為她心知肚明在她露出圓整的腦袋與那一身僧衣草履時所能帶來的震撼,即便她的話漏洞百出,在場所有人也會站在她這邊。

這是秦舒教給她的——人們天生對弱者懷抱同情,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同情。

秦雅用後半生幸福為代價,是解脫,也是最後的報覆。

事實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秦舒的未來將會被種種流言淹沒,一如上輩子的她。只是秦婠仍猜不出秦雅昨晚扔出的匕首用意何在,是想將她也拉下渾水,逼她和秦舒決裂?亦或是對她報覆的惡作劇?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秦雅和秦舒這一世的結局已然改變,從她重生起,好像所有與她有關的人的軌跡都變改寫,是好是壞,秦婠亦無從分辨。

————

寺裏的放生池養著各色錦鯉,人一靠近就紛紛浮到水面求食。秦婠並沒回禪房,而是布施了幾兩銀子換來一袋魚食,站在池畔投餵。

池面很平靜,錦鯉顏色鮮亮,看著平和美麗,只是池水渾濁,不見底下勾當,池中放生不乏天敵,這表面的和樂不過安慰人心的假相,底下的阿鼻地獄才是被掩蓋的真實。

誰知道呢?

秦婠拆開魚食袋,要投餵時才發現自己雙手都纏著布帛,很難從裏頭拈食。笨拙試了幾番,她有些挫敗,想把手上纏的布帛拆掉。

“你在幹嘛?”何寄及時出現制止了她魯莽的動作。

秦婠轉頭,瞧見他從池畔曲折的引橋上走來,背後是高聳的佛塔,一群鴿子掠過天際,在塔尖處兜個圈子又漸漸飛走,何寄的身上便有稍縱即逝的陰影,他變得不那麽像她記憶裏的少年,也許是成長,也許是改變,也許,是另一個人。

聽說,昨晚他殺了好些人。可在她面前,他沒一絲戾色。

“如你所見。”秦婠拎了拎魚食袋子,“你不是在蓮臺聽經?”

離開蓮臺時,她看到何寄站在樹下,目光驚愕地看著秦雅,眼中風雨雷電像驚蟄那日的暴雨,他被秦雅的舉動震驚了,久久不能平覆,連她離開他也沒留意。

也對,秦雅的愛恨太強烈,像簇火焰,以自己為薪。

“已經結束了。”何寄道。

“秦雅呢?”秦婠問他。

“去南華庵了。她昨日失蹤,就是在南華庵削的發。秦家人亂成一團,三四人都沒能抓住秦雅,你那大伯母哭到昏闕,秦舒避進禪院了。”何寄說起這些面無表情。

秦婠想起秦雅戴的雪帽——削發之心早有預謀,她肯定不會再回秦家。

“你身上的傷呢?”何寄盯著她額頭與臉頰上擦傷的血痕,她聲音有些沙,可能是喉嚨被掐時留的傷還沒全好。

她並不在乎這些,只覺得手包成這樣太不方便:“大夫說都是皮肉傷,養一養就好了。倒是你,昨夜剿匪可曾受傷?聽說你殺了好些人……”

他已換過衣裳,身上沒有血腥氣,她想象不出他殺人時的模樣。

“嗯。”何寄走過去一些,讓自己的影子把她完完全全罩住,“你怕嗎?”

秦婠將整袋魚食都投入池中,引來一群錦鯉前撲後繼地奪食,她回頭認真答他的問題。

“只要你是何寄,我就不會怕你。”

何寄失語。

“知道卓大人住在哪裏嗎?昨晚之事,我想過去謝謝他。”若沒有卓北安,這會她是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呢。

“卓大人昨夜未眠,今晨病倒,正在禪院休養。”何寄道。

“病倒?”秦婠的心揪緊。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他。”何寄不多廢話,轉身便離。

————

去看卓北安的路上,秦婠才知道昨夜他將自己那間禪房讓給了她,而他則搬去另一處簡陋的禪房住。秦婠心中內疚,不由加快了腳步。

卓北安現住的這個禪院很小,院子有些荒蕪,勝在幽靜,不過此時院裏卻有兩個小廝進進出出。何寄帶著秦婠邁進院門時,正聽到屋裏傳出卓北安沈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屬於他的任性。屋子不大隔音,他的話清晰入耳。

“我說過不想見客,誰讓你們放他們進來的?”他一邊咳嗽一邊說話,氣息紊亂,口吻語氣都不是面對外人時的沈靜平和。

“夫人勿怪,適才是有其他人來看望過我們大人,他不是在說您。”廊下的小廝看到她忙上前來歉然道,“我們大人病時素來不喜有人探望,還望夫人見諒。”

秦婠看了眼禪房,沒有勉強,只壓低聲音問小廝:“卓大人的病可要緊?”

“回夫人話,山間潮冷,卓大人昨夜又在外奔忙一宿,引發宿疾,今晨起有些發熱,已請寺內醫僧瞧過,並無大礙,夫人無需掛心,請先回吧。”小廝生怕秦婠和何寄的到來又引卓北安動怒,故而想勸他二人早些離開。

病中的卓北安,脾氣可不太好。

秦婠明了,與何寄對望一眼,正要告辭,不妨禪房的門被人打開,裏頭急匆匆出來個書童,手裏抱著一撂東西,往外跑去,卻在下臺階時絆了一跤,手裏的東西散了滿地。

“唉,你手腳怎麽這麽笨!”與秦婠說話那小廝忙上前扶他。

秦婠也俯身拾地上散落的東西——是些文墨用品,還有一撂書。

書是《大安律》的《戶卷》其中一本,秦婠拾起時,那書正攤開某頁,其上有數行蟻字小註,秦婠粗略掃過,瞳眸驟睜,一把拾起書細細看去,越看越是心驚。

何寄已將其他東西撿好遞還書童,見秦婠怔怔的,不由催她:“秦婠?”

秦婠沒理他,註意力仍在書上。

屋裏又傳出聲音。

沈重的腳步聲與咳嗽聲一齊出現在禪房門口,卓北安咳得話語有些虛弱:“你們把東西收拾了放進馬車,讓馬車在山門前等我,我去看看鎮遠侯夫人……”話語頓頓,他又改了主意,“罷了,不去看了,你們替我去轉告一聲吧。”

話在他出現在門口時銷聲。

秦婠站在院裏,目光從書冊又緩緩落到卓北安身上。他身披大氅,臉頰咳得潮紅,背有些蜷,卻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又挺直了。院中一時無聲,直到房裏照顧他的小廝捧著藥匆匆跟來,苦口婆心地勸:“大人,先把藥喝了再回京吧。”

卓北安眼中尷尬一晃而過,轉身端起藥碗仰頭飲盡,借此平覆見到秦婠站在院中時的情緒。秦婠見他飲藥時眉頭略蹙的表情,他是抿著唇喝藥的,喝的速度不快,每口藥都在舌上過味,秦婠曾經笑過這種喝藥方式,說這麽喝藥多苦啊,被她取笑的人回答說藥苦也有味,他習慣了。

那時秦婠不解何意,因為沈浩初分明是個健康的人,很少生病服藥。

卓北安服藥的模樣,與沈浩初如出一轍,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

“砰”地輕響,卓北安將空碗擱回小廝手中的托盤上,下了臺階,看到仍攤在秦婠手中的書,秦婠的目光有些古怪,他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從她手中抽回書合上。

秦婠回神,只是道:“前兩日我在家也讀過拙夫的《戶卷》,真是巧了,他與北安叔叔的見解,不謀而合。”

豈止是見解相同,那小註都寫得一模一樣,從字跡到內容到位置,一字不差。

沈浩初那本《戶卷》在她手裏,卓北安這本《戶卷》上的字是新墨,不是同一本,也不是同時寫的。

秦婠回憶了重生以來的各種細節,從最初沈浩初的字跡與卓北安一樣,到後來她覺得沈浩初的小動作也像卓北安,再到現在,沈浩初不在,她卻已經兩次將卓北安當成沈浩初了,那種詭異的相似,讓她漸漸浮起叫人無法置信的想法。

但是,那真的不可能。

畢竟,卓北安還活著!

“巧合罷了。”卓北安將書交予書童,語氣忽顯淡漠,“夫人,時辰不早,本官要回京了,夫人保重。”

“大人也保重。昨夜之事,秦婠改日再登門致謝。”聽他有意拉開距離,秦婠便也不再稱他叔叔。

“夫人客氣,卓某既為朝廷命官,安民驅匪便是份內之事,責無旁貸,夫人不必記掛在心。”卓北安將大氅攏緊,抱拳,“卓某還有公務在身,先行一步,告辭。”

語畢,他便越過秦婠,頭也不回就走了。

秦婠退到一側,垂首欠身送他,地上有他被陽光拉得老長的身影,漸漸遠遠。

她又覺得,他不像沈浩初。

————

南華寺的法會到第三日才算徹底結束,不過寺裏的達官顯貴們多數第二日日暮時分上完最後的祈福香就紛紛下山回京了。

沈府也在其中。

馬車從泥濘崎嶇的山路上馳過,顛得人頭昏腦脹。

秦婠看著自己纏成熊掌的手,想沈浩初和卓北安之間的不同處。除了已經發現的那些詭異共同點外,她覺得,這兩人還是不一樣的。

沈浩初比卓北安要更明朗些,他會笑會怒,偶爾也有小脾氣,不像北安叔叔拒人千裏之外……

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大概瘋魔了,那可是北安叔叔啊。

是她太思念沈浩初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可以……專心寫沈家的案子了。

為了天下蒼生,我可以放任你的野心報負,忘記昔日種種,但為了我曾經冠過的姓氏,我不允許自己向一個竊國者曲膝,盡管也許我並不愛我的宗室,但我始終記得,我曾是大安公主。

——謝皎《竊皎》

可以預見的虐,HOHOHOHOHO……

哦對,我還給秦雅想了個重生梗,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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